在年级排名前十的学生把高考目标定为一所二本院校，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。但是，对于沅江三中这样一所农村普通高中来说，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。2017年，该校共有550人参加高考，二本上线（含专业生）只有200人左右。这届学生入学时起点不高，录取分数线与市内同类兄弟学校相差70分，与益阳市一中相差近200分，沅江市前200名仅有10人录入沅江三中，前100名无1人录入，该校学生无1人上益阳市一中的最低控制线。
但是，无论学校还是家长，对学生的高考期待并没有因为分数而减弱。相反，学校对教学抓的更加严格，希望学生能够考出好成绩。然而，高考本科名额有限，无论怎样，普通高中里面绝大部分学生无法触及本科录取分数线。对他们而言，学习成为沉重的压力。
既然如此，面对普通中学的这部分学生，他们该选择怎样的教育？
教育资源有限，注定有些学生高考无望
在发生弑师案的沅江三中，成绩保持班级第一、年级前十的罗某杰，把高考目标定为一所二本院校，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。在人们的印象中，年级前十的学生理应上重点名校，而不是普通二本。但只要对沅江三中稍作了解，这一现象便不难解释，并且很常见。
在阮江三中的官网上，该校2017年高考喜报挂在十分显眼的位置。喜报介绍，2017阮江三中共有550人参加高考，二本以上上线（含专业生）人数有望突破200人。文中明确指出，“本届学生起点不高，2014年高中入学时录取分数线与市内同类兄弟学校相差70分，与益阳市一中相差近200分，沅江市前200名仅有10人录入我校，前100名无1人录入，我校学生无1人上益阳市一中的最低控制线。”
同样位于沅江市的第二中学也是一所农村普通高中。据公开资料显示，2017年，沅江二中只有3名考生成绩达到省内招生录取二本线（艺术生）。外省艺术院校在二中的录取人数在10人上下。
生源质量不高，是这两所农村普通高中面临的问题，也是全国非中心城市普通中学遭遇的困境。重点高中对基层优秀学生和教师层层吸附、掐尖，导致非中心城市普通中学失去竞争的基本筹码，只能接收成绩平平甚至较差的学生，以此形成恶性循环。
但是，这并不意味着，普通中学没有升学压力。相反，他们会对学生提出更高要求，希望能够在高考中拼出好成绩。
就像沅江三中在2017高考喜报中描述的那样，“三年来，我们克服了许多困难，狠抓了教育教学质量。沅江三中没有辜负沅江74万父老乡亲的期望，以‘一般的生源’取得了‘不一般的质量’，在2017年高考中创造了契机，用汗水和智慧擦亮了省示范性普通高中这块金字招牌。”
家长并不会因为这是普通高中就对孩子降低要求，每位家长都希望孩子通过高考改变命运，走出基层。但是，沅江三中550人参加高考，最终只有200人左右录取到二本院校，其他370名考生，他们通过高考，改变了什么？
教育资源是一定的。全国本科院校的招生名额有限，这意味着，在每年参加高考的学生中，必然有极大一部分考生落榜。2017年全国共有940万考生报名参加高考，而根据教育部公布的“2017各地、各部门普通高等教育招生计划”，当年全国本科招生计划372万人，本科率40%左右。
940万考生中，最终只有40%的人考上本科，其他同样接受应试教育的568万考生，他们最终将走向哪里？
把农村高中的学生从应试中解放出来
“这些学生很痛苦，”聂爱军博士说，“学校假期少，他们又离家远，放假很少回家，一学期下来几乎每天就是在教室学习，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崩溃。”
聂爱军博士分别毕业于北京大学和康纳尔大学，是“悦读致远”项目发起人，该项目在湖南农村高中做综合素质教育改革，希望通过阅读与社区服务，践行知行合一的理念，帮助学生全面发展。
在他实际调研的湖南农村高中，这一问题尤其突出。优秀学生被重点高中吸走之后，这些本来成绩非常普通的学生，被学校和家长寄予厚望，期待他们能够通过苦读，突破自己，考上本科。
但在聂爱军博士接触的一所农村高中，高一入学时有800多人，最后只有500多人参加高考。其中，100多人达到二本线，只有10人考取了一本，而这10人当中，凭借文化课考上的仅有1人。
事实往往让家长和学校的期待落空，学生自己也很难相信自己可以达到他们的期望。“当我问一个重点班的学生，大家谁认为自己可以考上一本，没有一个人举手，”聂爱军博士说，“他们很没有自信。”
不难理解，原本处于班级中等水平或者下游水平的学生，在高压的学习模式下，被要求冲刺本科，确实需要付出超过以往的努力，而在高考名额一定的情况下，这些努力又往往是徒劳的，因为他们努力的同时，那些重点高中的学生同样在做着努力。
这并不意味着这部分学生要选择放弃，而是减少在自己不擅长领域上的时间，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模式。
“有些学生考不上本科是事实，为什么还要他们接受同样的应试教育模式？”在看不到希望的高考竞争中，他们还有其他选择来发展自己。
在湖南做农村高中教改的六年中，聂爱军博士倡导的“悦读致远”计划，围绕阅读（Reading）、自主（Independence）、服务（Service）、体验（Experience）的“RISE”理念，探索“大阅读-大讨论-大写作”的文科教学，把营地教育理念与学校教育结合，实践班级民主自治管理，进行体验式学习和服务性学习。
在这样一种学习模式下，这些学生的视野更加开阔，思维活跃，在自主管理中培养了自控能力、自主学习能力。在参与社会实践的过程中，他们的思想变得更加成熟，与团队进行良好互动，并对自我进行重新认识与定位。
湖南省长沙县第七中学是进行“悦读致远”教改的学校。三年来，接受教改的“致远一班”原本以纯文科为主，后来发展出两位艺术生，三位体育生，一名赴美求学生，更有一位优秀的女生获得了全额奖学金，进入世界联合学院（UWC）学习，这位女孩后来获得美国一所文理学院的全额奖学金。
经历过此番教育，对于那些依然考不上本科的学生来说，他们获得的思维能力、自控能力、领导能力、沟通合作能力等，对以后的发展都是大有裨益的。而这些，是传统应试教育无法给与他们的。
应试教育下，学生除了分数还可以追求什么？
升学率依然是我国绝大部分地区对学校的衡量标准。从领导到校长再到班主任，把升学率一层一层地具体化为学生每门科目应该考多少分，而分数也成为教师的考核标准。如此一来，老师向学生施压，学生给自己施压，整个教育氛围成为一种高压下的竞争。
在这样一种环境下，我们不禁要反思，教育是不是缺失了什么？
目前，我们的应试教育就是一种为考试而进行的教育，即考试考什么，老师教什么，学生就学什么。考试代表或者否定了学生的其他一切。这种忽视学生人格养成、个性发展、社会关怀、技能培养的教育背离了教育育人的本质。
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认为，应试教育不仅是一种以重复训练为主的教学模式，还有一套以统一教材、标准答案为依据并且唯分数的评价制度，从而形成一种大一统、高控制、高竞争的制度模式。
在这样一种模式下，所有学生都要按照标准答案思考问题，谁先掌握了标准答案的思考方式，谁就能够取得高分，高分就是升入重点大学的通行证。
在学生最该得到全面培养的阶段，批判性思维被正确答案抹杀了，运动技能、音乐素养、美术修养被冠以“不务正业”打倒了，与人合作、沟通、相处的时间被刷题占用了。
当所有的一切都以考高分为目的，那些不能满足这一目的的活动便受到排挤。特别是在学生人格的养成方面，如果教育不去引导学生，他们不仅会茫然不知所措，还会容易走向歧途。
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认为，受教育者已日益多元化，不能再按照同样的标准和路径去要求有不同追求的人。“尊重每个人的选择，在合理范围内尽可能让受教育者在自然状态下发展就是最好的教育。”
聂爱军博士和在农村普通高中探索的师生们，或许给应试教育下的学生提供了一个新思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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