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6月7日,一大早,张明回到学校办理退学手续,各部门老师轮流在离校表上敲章,也没多问,神色平静,似乎不以为奇。(http://rencaiku.bcj.gov.cn)
htt终于集齐十个章,张明慢吞吞地走出校门,回望隐没在夕阳中的大学校园,心情既轻松又伤感,“竟然这么简单就结束了”。一天之间,他的学生时代就这样成了过去,生活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。
做出相似选择的不只张明一个。据中国教育在线统计,伴随生源的总体下降,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已经跨过40%,快速逼近50%普及化的指标线,高等教育逐渐由卖方转入买方时代。或许受此影响,我国大学生自动退学率由2002年的0.1%,上升到2006年的2.6%。有专家预见,我国大学生退学人数还会呈上升趋势。
大学生为何会退学,退学后走上了怎样的道路?芥末堆采访了多名退学大学生,试图通过他们的故事,让当代大学生们在做选择时多一点思考,少一点盲目。
王煜读过两次大学,专业分别是法律和哲学。
一开始他喜欢哲学,高三参加北大哲学夏令营,获优秀营员,但因高考成绩没过线,未被北大哲学系录取。不过,当时王煜的父母倒很开心,他们早就对儿子说过,“学哲学算什么,毕业找不到工作。”高考成绩出来后,父母便劝他学法律,当国防生,“毕业当军官当律师都好”。王煜想了下,感觉父母说的也不错,“听起来冷酷又热血”,就答应了。
但是,相比普通高校学生,国防生读起来很辛苦,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,背着包在烈日下、泥泞中摸爬滚打,“做不好还要被指着鼻子骂,类似你算什么东西这种,比较严重。”王煜个性比较强硬,感觉不能忍耐。看着昔日一起参加夏令营的朋友畅谈着哲学理想,大谈康德柏拉图,他很不甘心,“感觉热闹都是他们的,我什么也没有。”
“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?吃这种苦有什么意义?”王煜开始追问自己。
不久后,他办理了退学手续,“逃离”了中国政法大学,之后留学德国。在那里,艰深的文献、陌生的文化语言、还有只身异国的孤独,另一种考验开始了。
“确实很苦,每天起床看书的时候,月亮还没落下。”王煜说,出国第三个月,他才租到合适的房子,在此之前,自己有20多天没睡过床,40多天没盖过被子。但他坚信,“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”。
事实上,和王煜做出类似选择的人不在少数。东华大学教务处负责人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,该校自动退学学生中占最大比例的还是出国留学,比例约占八成。
“在国内上大学不是唯一的选择了,兴趣正变得越来越重要。”耶鲁大学教授陈志武曾说,就像爱情这个词八十年代才进入中国社会,原来吃不饱、穿不暖,追求兴趣实在太过奢侈,而现在,时代变了。
当然,不是所有人都和王煜一样幸运,某985高校学生曾在网上分享自己退学复读的曲折经历:自己以高于重点线六十几分的成绩,考入某985高校;大三上学期因“不喜欢自己所学专业”退学;之后,用半年时间复习,再次参加高考,分数超重点线三十几分,但没有被报考的一本院校录取,而是掉到了一所二本省属院校。
“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做好大学期间的规划,荒废了学业,于是以‘我不喜欢这个专业所以才不想学’为借口逃避现实。”该学生表示,“不要把别的专业理想化了,其实没有哪个专业是轻松的。我后来学的专业比原专业更枯燥、更无趣,好在已经退无可退。”
对此,中国教育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认为,一些学生学习并非出于兴趣,而是把“考大学”当作终极目标,将学习功利化、工具化。
陈志武也提到,过去二十来年,中国到耶鲁留学的学生很多,但对金融学真正有激情、有兴趣的很少。很多学生选金融经济类专业,是因为他们的父母觉得这类专业比较好找工作。
“他们读书、考试都行,但激情谈不上。”陈志武观察,在美国, 尽管学生的数学平均水平要比中国学生低,但每一份工作大都由对那个专业有激情的人来做,所以在数学研究方面,做得较好的还是美国学生。
因此,储朝晖提醒学生,选择专业、学校时,要对学校、专业以及未来发展有足够的了解,做决定时需要更加理性。如果没有想好自己擅长什么、对什么感兴趣,而是为了父母、社会敷衍应付,那么即使退学重读,结果也不会改变。
张明的退学原因和王煜不同。高中毕业后,张明如愿考入同济大学,所学专业软件工程也是他梦想中的专业。他说,自己一直很喜欢编程,初中就开始自学、参加比赛。
在学校,专业课与其他课程的比例大致为1:1。其中最让张明感到头疼的是英语课,英语课使用统一教材,课文有些甚至停留在“某人发现家里进了贼,连忙叫警察来把他抓住”这种难度上。
张明说,自己在班里英语水平只是中上,但也能查阅全英文编程技术文档,“所以感觉这类课文有些莫名,缺乏深度和美感,很多观点已经和时代脱节,但老师都要求背诵,感觉很烦。”
更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一场“跑步风波”。学校希望学生增强体质,规定学生每学期必须跑满一定时数,操场设有专人计时,因此每到下课,学生们涌向操场,因为人太多,跑不动,大家只能挤成一团,围着操场一圈圈走着。
“当时大家时间还挺紧的,要跑步就不能吃饭。”张明说,“我当时就想,我这是干嘛呢,多奇怪啊!”从这之后,他开始怀疑在校学习的节奏和效率,并试图寻找“其他课堂”,很快,他找到了。
大二时,张明边实习边上学,常常加班到凌晨,快节奏的生活让他感到每天都在成长,很充实,学东西也很快。时间一长,张明认为二者兼顾太过疲惫,性价比不高,便退学了。
“也可以说是一种互联网时代的用户思维吧!”他笑道,在他看来,这是个终身学习的时代,只要目标明确,学习的途径有很多,不一定非要留在学校。
但退学后的感受究竟如何?张明说,一开始觉得不用上不喜欢的课,还能赚钱买买买,好开心;后来发现职场远比考场残酷,要为了生计不停奔波,略伤感;“到现在,生活被工作占据,已经很少去想学校的事情了。”
离开学校后,师兄帮他在创业公司找了一份程序员工作,每月工资6千多,比2017年应届本科毕业生平均月薪高一些,“还算可以”,同事领导也很和气,只看产出,不看学历。公司来新人,大家还笑着调侃:“介绍一下,这是只有高中学历的前辈,代码写得很不错。”然后获得一片惊奇赞叹。
但是,张明仍坦言,内推是自己退学后获得工作的主要途径。“如果投简历,本科文凭就是底线,学历不够的话,就算过了,也会有HR以此为借口压工资。”
看到昔日的同窗留学海外,入职知名企业,张明有时也会忍不住感叹名校背景的重要性。他回忆,读高三时,曾认为自己成绩好、习惯好,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复习,本以为保持现有成绩总不成问题,结果一个月后回来考试,傻眼了,“仅仅及格而已”。
张明说,挑战规则是有成本的,而且这个成本往往很高。
对于张明的“吐槽”,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曾表示,高校教育不能最终给大学生一个满意的“产出”,确实是一部分学生选择退学的重要原因。
他提出,目前的高校教育有几个问题值得反思。第一,大规模扩招不仅使生源质量把关不严,也使教学力量的提高滞后于学生数量的增长,导致教学质量下降;第二,高校办学理念以及对大学功能定位不准确。高校应具备的教学、科研和社会服务功能中,教学理应排在第一位,但现在高校不把精力重点放在教学,而更多致力于科研,使教学质量得不到保障;第三,自主办学不落实,使学校培养不出自己想要的学生。按《高等教育法》的规定,高校招生、专业设置、课程设置、教材选定等都应由高校自主决定,但现实情况是高校并没有自主权。同时,高校教育资源垄断,高校教育缺乏竞争机制,教育质量难以向前推进。
和张明的“有点后悔”不同,林悦退学后的心情显然更为复杂。
像千万中等生一样,林悦家境普通、成绩平平,敬畏知识的父母对她的学业寄予厚望,可她还是以几分之差,与本科线擦肩而过。
为了念一所“名字里带好大学”的学校,林悦选择了中英合作开办的“HND项目”。据她介绍,“HND项目”属于本科大学里的专科专业,有点像专升本,只不过是从国内升到国外。
得知需要缴纳近十万元学费,林悦的父母有些犹豫,但见她态度坚定,还是决定节衣缩食地支持她,结果入学不到一年,她就受不了了。“实际情况和宣传相去甚远,感觉被骗了。”
看到学长学姐坎坷的求职经历、微薄的工资,她更加意识到自己将要获得的文凭可能一文不值,很难找到工作。回忆当初的选择,林悦直骂自己自作聪明、缺心眼:“报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父母,瞎折腾,现在真的很内疚。”
林悦萌生退意,但教育在父母眼里象征着希望,他们认为“高学历会带来高收入,读书总比不读好”,因此极力劝阻。双方僵持很久,直到今年,林悦生病动手术,在家休息时又提起退学的事,母亲心软了,叹着气说:“退就退吧,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退学后,林悦打过工,因为工作太累、“吃不了那个苦”,才做半个月就被老板辞退了,之后又做过代购,卖唇膏、面膜之类的物品,但因缺少经验,营收不好,没有坚持太久。不久前,林悦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,男生勤奋踏实,还有一年半大学毕业,对她也很好,可她总是高兴不起来。
“我总觉得,他以后会发展得很好,我却注定和体面高薪的工作无缘,什么都不是,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。”林悦语气低落地说。
父母见她有点后悔,趁机劝说:“读书肯定是最好的出路……女生也要独立,要有自己的事业,打工不是长久之计。”父母的话,林悦听进去了,于是决定复读。
但和当初退学一样,做决定并不难,难的是过好之后的生活。高中去不了,复读班也要看高考成绩,林悦无处可去,只能在家复习,而这对决心、意志力、心理承受能力的要求极高。
手机、电视、笔记本都在不远处,林悦总是忍不住玩个没完,或是枯坐几个小时,一页书都看不进去。为了对抗诱惑干扰,她尝试回大学图书馆看书,可在图书馆,大家都复习考研,只有她一个人拿着高中课本,“他们看我就像看个傻子一样,有些还指指点点,我要回家,我再也不去了。”
如今进退两难,未来的路该怎么走?林悦压力越来越大,焦虑得整夜失眠。见到这种情况,父母虽然希望林悦接受好的教育,但也不想给她太大压力,他们安慰她,尽力就好,如果真的读不下去,可以跟他们一起做生意。这让林悦感觉更对不起他们。
“所以我真的想尽力尝试一次,不管结果如何。毕竟,父母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,我不想让他们继续失望。”
林悦的弟弟也在读高三,如果复习顺利,今年六月,她将和弟弟一起走进高考考场、交出答卷。
事实上,无论是退学“止损”,还是继续坚持,很多和林悦情况类似的学生都左右为难,倍感苦恼。
曾有纪录片描述道:一些学校办学以营利为目的,利用部分地区通讯落后、信息不发达骗取学生家长的信任,滥发文凭,学生支付高额学费,获得的文凭却不被社会认可,不仅无法因教脱贫,甚至因教致贫,命运更加悲惨。“这些学校的招生对象主要是农村出身、考不上一本二本的学生,曾有农村出来的孩子,全家卖了猪,卖了牛,卖了房子,卖了田地,供他一年的学费,而这些学费学生就是不吃不喝,也得四五年才能赚回来。”
因此,不少人将此情境下的退学称作一种“底层理性”“无奈选择”,因为“高等教育有很多光环,但光环背后,依然有一个投入和产出的计算”。
有人因为对所选专业不感兴趣退学,有人因为对学校不满退学,也有人因为上当受骗退学……
不管什么原因,退学都有成本,有时候对一些人来说,可能其本人甚至家庭都难以承受。因此,在填报高考志愿时,首先要想清楚,自己喜欢什么,未来想要什么,做足充分准备之后,再做决定。防止未来后悔,也防止上当受骗……
此外,对于已经进入正规高校的学生来说,退学也需慎重。因为,对很多人来说,知识是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。我们能够看到,一些人主动离开校园的同时,也有人在努力寻求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,例如白天蹭课看书、晚上值班的北大保安;用英语送外卖、最终考上川外英语专业的外卖小哥……
正如公务员考试阅卷人罗天所说:“社会可以允许一些‘离经叛道’的人成功,但当我们观察大多数普通人的成功之路,会发现读书升学无疑是扭转个人命运的重要杠杆,是人生最关键的几步。”
可以预见,未来,还会上演王煜、张明这样的退学故事,同时,也会有更多的北大保安和外卖小哥出现在世人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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